天空灰蒙蒙的，宛如鱼肚翻白。死一般的寂静被视野中唯一的溪流流淌的声音打破，星斗弯折地延伸向不知多远的迷雾的彼岸。
桐默走在冰冷的溪水中，刺骨的寒冷侵蚀着脚踝。水面上的雾气弥漫，氤氲着包裹住整片空旷的区域。
溪水并不深，但很清，透过水面可以看到偶尔有一两只小鱼环绕着自己游动。河底都是圆润的卵石，赤脚踩在卵石上有些舒服，缓解了寒冷带来的痛苦。
他不知道这是哪里，但这里似乎并不是陌生的地方……不过像异世界穿越小说的主角一般，什么也想不起来。
如果真要说的话，自己大概也不会是小说里的主角……而应该是路人甲乙丙丁什么的，就等主角飒爽登场变身银河美少年一脚英雄救美把自己踢爆。
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。
没有帅气的主役或者邪恶的反派，亦或是本该存在的任何人。
只有令人恐惧的……一片空虚。桐默捂着湿漉漉的脸颊，看着清水的倒影中那熟悉的自己狼狈的脸，和那同样是因为湿透而下垂的粗糙发丝。
远方，忽然传来不知是谁的歌声。清澈而美丽，朗朗的童谣吸引着他不自主地迈腿向前走去。
还有谁在这里？而且还是小孩子？
水越来越深，已经到了齐膝深的程度。双腿也渐渐因为冰冷而失去原本的知觉。
他只好硬着头皮一脚深一脚浅地踏在溪水里，如果真的有人的话希望他能告诉自己这是什么地方，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不是回事。
桐默终于辨认清除了那个虚幻的身影，那是一个小女孩，年龄不大，半个身体与整个白色连衣裙的下摆都浸在了流动的水中，与自己发色相似的长发在雾气中飘动。
“你是……？”桐默试探性地问道。女孩突然停止了歌唱，像是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般回过头来，抱着警惕的眼神，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猫。
在认清面前的东西也是个人之后，她才松了一口气。
“你……在这里干什么？”感觉到她不想回答名字之后，桐默顺着问出了自己内心的疑问。
“哥哥叫我待在这里，我要等哥哥回来找我。”女孩轻声说道。
桐默楞了一下，这什么见鬼的哥哥才会把妹妹就在这么冷的水里冻死？只怕是人还没等到阎王先等来了……
“在河边等你哥哥吧，”桐默叹了口气，“水里很冷，一直站在这里很危险啊。”
女孩没有回答，只是低着头，双手用力地紧扣在一起，站在那没过半腰的流水里，守望着这样看不清远方的世界，一动也不动。
哥哥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……哥哥说要站在这里就只要站在这里……这个女孩看起来就很极品，结果谁曾想她的智商更极品。如此坚信着自己哥哥说的话就是亘古不变的真理，却不知道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没有结果的，自己哥哥说的很多话话当然也有很大可能也是个**丝的一厢情愿。
狗血电视剧里类似的情节很多，比如什么我等你……比如说我爱你……
“其实我也有个妹妹，有点家里蹲而且调皮捣蛋，像个惯坏的小公主，没有你那么乖。”
桐默说这话只是为了降低女孩的防备，告诉她自己是正人君子而不是啥啥衣冠禽兽。不会像油腻的中年怪蜀黍，对外貌幼小的女孩子有什么特殊的的癖好……
“……等不到的话，就去找他怎么样。以前我妹妹要是等我太久不见人的话，也会直接来找的。”
“啊……？”女孩歪着头，似乎不能理解桐默提出的建议。但只剩双手还紧紧扣着，好似把唱歌剩下的力气都全部灌进那几根纤细的手指里了。似乎在显示着自己的决心。
绵密的雾气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，女孩的反应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……但他还是回过气，轻声地说:“我们去找哥哥……我们现在去找你的**哥哥……你哥哥往哪边走了？”
不知不觉间，自己习惯性地牵住了女孩的手将她往前带。她却没有反抗，只是任由自己的手被轻轻握住。
“啊，对不起，你紧紧跟着我就好。”桐默触电般松开了手，回过头一步一步地向溪流的下游跋涉。
女孩蚊子般哼哼了一声作为回答，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。
水变得越来越深，也越来越寒冷。
桐默继续向前走着，但他忽略了一个诡异的问题——水深早已经足以没过那个女孩的脖子，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一点反应。
就在他疑惑还能不能继续向水面的那端深入时，浓雾略微消散了，雾中依稀地透出一个高高的物影。
风从他的指隙间流过，吹破了那不真实的一切。
那是一个奇怪的十字架，火炭与烈油浇筑在十字架的下端，静止在水面的平台之上。与其说是十字架，更形似欧洲中世纪杀死巫女的火刑仪式。
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布偶被倒吊的铁丝绞住脖子，钉死在十字架上，她做得非常简陋，四肢被人打断般无力地下垂。
那张脸由亚麻色的布缝制而成，手工或许过于粗糙了，看起来支离破碎。
只有布偶胸前的那个银色飞燕形项链在风中跳跃。
见鬼……不对……根本不对！
桐默终于反应过来了，他猛的回过头，却发现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。冷汗涔涔地顺着脸颊流下，下意识地想要呼吸，却发现一股浓密的烟雾呛得自己无法喘气。
背后传来不知是谁发出的幽幽叹息。
女孩被捆绑在烈焰中，仍旧穿着朴素的白色连衣裙，胸口的银色项链闪着火光。长发和裙摆化为黑烟，黑烟中的女孩以木枝为骨，用麻布缝制皮肤，再用彩染绘出呆滞的表情。
大火在海面上熊熊地燃烧，所有的海水都是燃料，灼烧着布偶女孩那干枯的身体。她脸上的水彩在火焰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，像在狂笑，又像在哭泣——
“哥哥……”似乎听到了这样的声音，那微弱的声响立刻被火焰舞动的声音所掩盖。
她到临死的时候还想着他的废物哥哥来救她，好像自己的哥哥是最大的英雄……却不知道她的哥哥可能早就抛弃她一个人走掉了。
火焰已经蔓延到了桐默面前，他即便有那么一点想救那个女孩的意思也做不到，更何况不知道救下来的会是人还是仅仅是个布偶。
他迟疑了一瞬，旋即转身就跑。慌乱之中他无意识地松开了手，一个闪着银光的东西从手中坠落，桐默丝毫没有觉察。
那是女孩脖子上项链的……另一半。
桐默猛地从床上弹起，冷汗一滴滴地顺着鼻梁流下，口水黏稠得像是胶水，胸口快要断气般喘个不停。
长夜无际，暴雨倾盆。
自己从诡谲的噩梦中醒来，仍在盛夏闷热的广东。闪电的光隐隐地从飘窗透入，随后是阵阵低沉的雷鸣。
他头痛欲裂，在火海中的麻木感与绝望感让他几乎无法摆脱。脑子里好像多出了不属于他的记忆，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。火海、布偶……还有刚才那个诡异的梦的一切，似乎都是有所关联的。
唯一记得的是自己最后逃跑了，头也不回地抛下了那个被烧死的女孩。
“弦……音……”他轻声念着自己妹妹的名字，像是那颗空空如也的心脏突然再度搏动起来发出的声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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